「唔,我的鞋子在哪裡?」

「不是在鞋櫃前面嗎?看看妳,妳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啊……腳下,被妳自己踩到了妳都沒發現!」

「唉呦!」

「小心!」

「哈哈……沒事的啦。對了,媽,您幫我看看,我還有哪裡需要梳整的嗎?」

「嗯……頭髮沒有綁好。」

「喔,嗯……嗯……」

「別一邊站著吃飯一邊綁頭髮,女孩子家得端莊一點才行。」

「唉呦,時間快來不及了啦。再說,我人在家裡,又沒有其他人會看見。」

「不是會不會被人看見——這是修養問題!」

「知道啦,我坐著吃總行了吧。」

「吃慢一點!看妳那副活像餓死鬼的吃相,全天下的男人都被妳嚇跑了。」

「嘖,就說快來不及了嘛……噁,這牌子的解酒液怎麼這麼難喝啊……」

「真是的,都幾歲的人了,喝酒也不懂得節制一點……」

「沒辦法,盛情難卻咩!大家都是真心在替我慶祝的,我怎麼好意思掃所有人的興呢?」

「那也不用喝那麼多吧!妳今天可是第一天報到呢,怎麼也得讓上司和其他同事有一個好印象才行。」

「媽,我不是初入社會第一天上班的新鮮人,這種事我懂的。」

「妳最好懂,真懂的話,昨晚就不應該喝那麼多才對!」

「是是是,我下次一定改進。」

「還敢有下次?」

「不敢……啊!糟糕,快遲到了!嗯……嗯……」

「喂,才剛剛說完,妳又給我站著吃飯!」

「嗯……嗯……我吃飽了!先出門了。媽,掰掰〜」

「等等!」

「啊?」

「不准開車。」

「什麼?這樣我會遲到耶!」

「別想騙我!現在這時間出門,剛好趕得上路口那一輛11號公車。妳宿醉成那樣,絕對!不准!給我開車!」

「……好,我知道了。母親大人的旨意,身為全天下最乖巧女兒的我,一定遵從,照辦。」

「真是……妳要有那麼聽話就好了。」

「當然有了。嘿嘿,我立刻就去乖乖地等公車。走囉〜〜」

「路上小心。等等,妳的……」

「砰。」一聲,屋前的鐵門被用力地關起。

在被關起的門外,正站著一位穿著黑色套裝、腳踩著高跟鞋,身形瘦長略高,有著一張鵝蛋般秀麗臉蛋的年輕女性。

她的名字叫做楊羽依,烏黑俏麗的馬尾髮型是她長年不變的招牌打扮,雖然經常被前單位的同事戲稱是「男人婆」,事實上,卻有著一副凹凸有致的苗條身材,是一個不管穿什麼樣式的衣服,都很合適顯眼的標準衣架子。

這時,才一踏出家門口,感覺比平常刺眼許多的陽光,便迎面照得她忍不住遮起了手,宿醉所帶來的頭疼更毫不留情地加倍襲來。

「嘖,真的喝太多了……」她低下頭,擰眉閉眼地扶著額。

昨晚,為了慶祝通過刑事局偵查員資格考試後,成功調任成為刑事局重案組的一員,一群前單位的同事替她舉辦了一場熱鬧的歡送會。由於太過開心,席間也不知道回了多少敬酒,最後喝到爛醉如泥的她,連自己是怎麼回到家裡都忘得一乾二淨。

「唔……簡直是自作自受。」用力甩了幾下頭後,楊羽依忍著隱隱抽動的頭疼,踏著總是穿不習慣的高跟鞋,腳步虛浮不穩地朝公車站快步走去。

當轉過路口,看見前方公車站牌下排了一列的等候人群時,楊羽依這才鬆了一口氣,放緩腳步,捂著頭,走到了站牌下等候公車。

「呼……」一邊低頭吐著氣,調節身體的不適應,楊羽依一邊看著手上的錶,想著今天的公車怎麼比往常還要晚來,突然,一道帶著抑揚頓挫的男性嗓音,從身邊傳了過來。

「清風徐徐,若晚霞吹入我心,似朝露甘美宜人……」

楊羽依有些被嚇到了。

事實上,所有正在公車站牌下等候公車的人,全被那突然發出的吟詩聲音吸引了注意力,吃驚地看向了吟詩的男人。

楊羽依沒有去看,畢竟她離那位當眾吟詩的男人很近——就在她的身邊。若就這麼直接轉頭去看,也未免太沒禮貌。

不過,她正低著頭的眼角餘光仍可看到,那位吟詩的男人穿著西裝,個子比自己還要高,手裡拿著筆與小筆記本,似乎是一時靈感所至的即興創作,只是內容有些奇怪,明顯與現況不符——現在並沒有風啊……

只見那位吟詩的男人在小筆記本上寫完字後,接著又抬起頭,像是在感受靈感似的頓了頓後,繼續他旁若無人的吟詩行為。

「是暖意,送秋波,如臂使指,意長留……」男人唸著,突然停下了奇怪的吟詩,用筆在小筆記本上寫了一下,隨即又抬起頭,感受似的閉上了眼——

「近在咫尺……」

男人語意未收地戛然停下了吟詩,眨了眨眼,突然轉頭往身旁看去,楊羽依當場被他直視過來的一雙眼睛嚇了一跳,這才發現,自己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望向了吟詩的男人。

那是一個看起來三十歲不到的年輕男子,個子挺高,即使穿著西裝,卻依然感受得到其健壯的體格,一張斯文的臉很是英俊,尤其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舒服的清爽感。

「臉上〜有飯粒。」

「啊?」

楊羽依呆了呆,對男人這一句帶著吟詠節拍的詩句內容,感到連結得很莫名其妙。

「妳的左臉下方有飯粒。」男人伸出了手,指了指。

「啪。」楊羽依當場下意識地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臉,果然在掌心底部感受到了一顆軟軟黏黏的飯粒——天啊,真糗……

男人微微地揚了揚嘴角,沒有再多說任何一句話。在把筆和小筆記本收進西裝內的夾層口袋後,他將身子轉向另一邊,彎下身,伸手摸向了正用吸管吸著鋁箔包鮮奶的小女孩的頭,柔聲問道:「喝完了嗎?」

穿著粉紅色連身洋裝的小女孩,微微點了點頭,雖然整個人打扮得宛若可愛的小公主般令人憐愛,卻不知為何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陰森感,尤其那一張如洋娃娃般漂亮的臉蛋上,竟看不見絲毫表情的變化,一雙如黑曜石般烏黑深邃的瞳仁,更透射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、宛若要將人深深吸入其中的詭異感覺。

見小女孩定定地抬頭望向自己,楊羽依不禁感覺渾身上下,突如其來冒起了一陣莫名的寒意。在她下意識想要避開那道令她感到不舒服的眼神時,才發現,小女孩所注視的目標其實不是她,而是在看她的身後。

「欸?」楊羽依不禁轉身回望,卻沒看見有什麼東西在她的後方。正疑惑地想將視線往上方尋找看去,耳邊已急促傳來了一陣驚叫聲。

「呀!有強盜!誰快幫我抓住他!」

身為刑警的自覺,讓楊羽依飛快地轉過身,不料由於並不習慣高跟鞋,加上宿醉未退,還未看清楚狀況便已經一屁股摔向地面。

「滾開!誰敢靠近誰就死!」

前方的人行道上,一名頭戴黑帽、臉戴黑口罩與黑墨鏡的搶匪,正向著公車站的方向逃逸,一邊亮起手裡明晃晃的小刀,當場嚇得一整排正在等車的民眾紛紛躲避,瞬間變得空曠的公車站牌下,只剩下那一名彎身站在小女孩身前的男人、對身後危險狀況彷若未覺的小女孩,以及摔在地上一時間站不起來的楊羽依。

搶匪顯然沒料到前方還有障礙存在,不過,此時的他只想盡快逃脫,於是更加凶惡地揮動著小刀,厲聲地威嚇道:「閃開!閃開!」在即將跑過三人身邊時,小刀始終防備地指著那彎身的男人。

「嘿!」那男人倏然出聲,並且挺起身來。當場,正從他身邊跑過的搶匪想都沒想,手裡的刀子已朝男人直刺了過去。

接下來的發展幾乎只是一瞬間的事,在四周人群驚嚇的叫聲落下時,那持刀搶匪已整個人趴在地上,原本持刀的手,被將他壓制在地面上的男人擒住後,緊緊拐到了他的背上動彈不得,那一把用來威嚇攻擊的小刀,則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。

現場頓時響起了一片喝采聲。

坐在地上的楊羽依,卻是一臉吃驚地望著男人。

她可是將方才所發生的一切,全部看進了眼裡——男人只是微微側過身,便游刃有餘的避開了刺來的刀子,並在搶匪揮刀落空力盡時,已正手握住了搶匪持刀的手腕,直接扳落搶匪握在手裡的小刀後,順勢將那整隻手臂往搶匪的背後拐去。

最讓楊羽依感到吃驚的是,接下來——在男人將搶匪的整隻手拐在背上,並用左手壓向搶匪的左肩時,男人猛然前彎的左膝蓋,也瞬間頂向了搶匪左腳的後膝蓋窩,結果那搶匪連絲毫的抵抗都無法做到,直接被男人從後方壓制而上,瞬間便被徹底地擒伏在地了。

這一整個擒伏過程,從頭到尾可能只有兩秒鐘不到的時間。男人的擒拿動作一氣呵成,流暢度甚至比慢動作分解的示範教學還要精準。楊羽依自忖,她有自信可以用相同的擒拿技巧,將這名搶匪壓制在地,但若要做到如男人這般快速確實,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到簡直沒有絲毫停滯的地方,很難……

「叭叭!」這時,駕駛11號公車的司機遠遠地按著喇叭示警,於路上迎面駛來,緩緩靠向了公車站牌。

見男人回頭望向即將靠站的公車,楊羽依趕緊站起身,一邊從套裝的口袋裡掏出手銬,一邊往男人快步走去。

「我是刑警。」楊羽依說話時,已熟練地將手銬往地面上被男人擒伏住的搶匪的雙手銬去。

「謝謝你幫忙制伏歹徒,接下來交給我處理就可以了。」她朝男人笑了笑,出示自己的刑事警察證,準備接手對搶匪的逮捕工作。

男人望向了她,像是在想著什麼似的停頓了下,然後點著頭說:「嗯,那就麻煩妳了。」他慢慢地放開手,回以令人感覺舒服的微笑。

「不會。這是身為警務人員的本分。」楊羽依不自覺地有些臉紅,一邊將還想掙扎抵抗的搶匪往地面上狠狠壓去,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:「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,請留下你的聯絡方式,我會報請上級審核,頒發優良市民的獎狀給你。

「咦?」發現對方沒有回應,楊羽依不禁抬起頭回首望去,這才發現男人此時已牽著那名小女孩的手,排隊登上了公車的階梯。

那應該是他的女兒吧?好年輕的爸爸……看兩人那般親密的模樣,楊羽依忍不住暗自猜想。她正望著想著,突見公車的階梯上,那名給人詭異陰森感的小女孩,卻在這時突然回過頭,面無表情地望了過來。

楊羽依不禁愣了一下。

不知為何,她下意識地又一次跟著轉頭看向了自己的身後。

她看到了。

一位打扮得有些貴氣的中年婦人,正氣喘吁吁地站在她的後方。

「有事嗎?」她感到奇怪地問。

「那個……」中年婦人感覺有些難為情地囁嚅著說:「刑警小姐,不好意思……」

她喘了喘氣,視線往楊羽依的腳底下看去。

「妳踩在我被搶的包包上了……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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